临江仙　孤雁

霜冷离鸿［］惊失伴，有人同病相怜。拟凭尺素寄愁边［2］。愁多书屡易［］，双泪落灯前。莫对月明思往事，也知消减年年［］。无端嘹唳［］一声传。西风吹只影，刚是早秋天。

【赏析】　这首词既写孤雁，也写跟孤雁相似的人，这是一种惯常的表现手法，以物喻人。最末一句“西风吹只影，刚是早秋天”，说这才刚到早秋时节，天气已一天冷似一天，不知大雁要怎样捱过这孤寂。其实春去秋来，一年又一年，大雁早已适应这样的天气，这样的孤寂；真正寂寞难耐、无法承受悲秋的，只有心肠柔软的人类。

【笺注】

［］离鸿：失群孤雁。

［2］拟凭尺素寄愁边：尺素，代指书信。在纸张流行之前，古人用木板或帛做成大约一尺见方的版面来写字。用木板的叫做尺牍，用帛的叫做尺素。愁边，诗人用“愁边”一词通常有两种含义，一是指“愁的旁边”，把“愁”具象化、拟人化，如陈与义《道中寒食》之二“客里逢归雁，愁边有乱莺”，杜俨《客中作》有“容颜岁岁愁边改，乡国时时梦里还”；二是指“令人生愁的边疆地带”，如李白《学古思边》有“苍茫愁边色，惆怅落日曛”。此词之“愁边”当为第二义。

［］屡易：屡屡修改。

［］消减年年：谓日渐消瘦。陆游《月照梨花·闺思》有“胸酥臂玉消减，拟觅双鱼，倩传书”，方千里《霜叶飞》有“问丽质，从憔悴，消减腰围，似郎多少”。

［］嘹唳：梅尧臣《范饶州夫人挽词》之一有“江边有孤鹤，嘹唳独伤神”。

水龙吟　题文姬图［］

须知名士倾城［2］，一般易到伤心处。柯亭响绝［］，四弦才断［］，恶风吹去［］。万里他乡，非生非死，此身良苦［］。对黄沙白草，呜呜卷叶［］，平生恨、从头谱。应是瑶台伴侣。只多了、毡裘夫妇［］。严寒觱篥［］，几行乡泪，应声如雨。尺幅重披［10］，玉颜千载，依然无主［11］。怪人间厚福，天公尽付，痴儿騃女［12］。

【赏析】　顺治十五年（1658年），著名江南士子吴兆骞因“丁酉科场案”下刑部狱，被判流放东北宁古塔，好友顾贞观始终为之奔走，终于在十八年后得到容若的帮助。康熙二十年（1681年）七月，吴兆骞得到了赦书，于九月南还，十月抵达京城，举家暂住在容若座师徐乾学馆中。翌年，上元之夜，容若邀请吴兆骞、顾贞观、曹寅等众友人会集于花间草堂，饮宴赋诗。其时正是赏灯时节，各人指纱灯上所绘故事各自题咏，容若题咏的是文姬图，吴兆骞题咏的是柳毅传书图。容若这首词，表面吟咏文姬归汉的故事，暗里句句扣合吴兆骞，古典和今典交织并用，疑真疑幻，难辨古今：以蔡文姬的古典比拟吴兆骞，以吴兆骞的今典比拟蔡文姬，一切若合符节，词艺已臻化境。

【笺注】

［］文姬图：当为正月十五的花灯图案，据《后汉书·列女传》，蔡文姬是陈留董祀的妻子，同郡蔡邕的女儿，名琰，字文姬，博学有才辩，精通音律。兴平年间，天下动荡，文姬被胡人掳去，嫁给南匈奴左贤王，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，为左贤王生了两个儿子。曹操素来与蔡邕交好，痛惜他没有后嗣，便派出使者以金璧赎回了蔡文姬，把她重新嫁给董祀。

［2］名士倾城：名士与美女，这里既是泛指，也具体指当今的吴兆骞与古代的蔡文姬。毕大生《忆帝京》有“何处问、美人名士”。顾贞观《梅影》有“须信倾城名士，相逢自古相怜”。